(来源:市场星报)
世人只知大师刘文典的狂傲,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对于学生们“俯首甘为”的热血柔肠。在西南联大时,生活条件极其艰苦。刘文典先生上课时注意到有一个来自北方的学生衣衫单薄,他二话不说,回到家中就让夫人找出一件自己的毛衣,送给这位学生御寒。这件事让学生感念终身。
学生李埏读《唐三藏法师传》,这书是跟刘文典老师借的。读书时,李同学发现书页空白处满是批注,除中文外,还有日文、梵文、波斯文和英文。书中还夹着一幅用毛笔画的老鼠。出于好奇,李同学请教刘文典老师,他亲切地解释道,那是他在乡下,点香油灯看书时,见有只老鼠爬到灯盘上吃油。他本想打死它,又觉得它不过是在讨生活,和他读书讨生活是一样的,于是便用毛笔画了这一幅老鼠像,夹在书中。
西南联大青年教师陶光是刘文典的得意门生。一次,因为陶光备新课太忙而忘记来跟刘老师汇报学业。不料,再见面时,他就被刘文典数落“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”。陶光心中一丝不悦,正欲辩解,忽见刘文典一拍桌子,大声道:“我就靠你成名成家,将来作为吹牛的本钱,你不理解我的苦心,你忍心叫我绝望吗?” 转眼间,老师生气的脸已转变成可怜状。见此情景,陶光彻底明白了老师的良苦用心。老师的视自己为“吹牛的本钱”一语,激励着陶光一生勤奋。后来刘文典出版《〈淮南子〉校注》,特地叮嘱学生陶光为自己的著作用毛笔题写扉页书名。这是老师对学生最高的尊崇,是权威教授对自己学生的学术成就和书法成就的双重肯定。
抗战胜利后,西南联大师生陆续返回平津。在这期间,北平的燕京大学有意聘请陶光为国文系副教授,同时,在台湾的同窗许世瑛给陶光发来邀请,聘其为台湾师范学院国文系教授。1947年底,他接受了同窗许世瑛的邀请,去了台湾。陶光的性格有些像导师刘文典,不适合当时台湾的政局,从而在台师院的工作与生活都不顺遂。仅仅五年,在情感崩溃和经济窘迫的双重压力下,他的病情急速恶化,最终,在1952年因肺结核病逝于台湾,年仅40岁。
刘文典得知爱徒客死他乡的噩耗后,悲痛万分。他亲自为陶光撰写了一副挽联:“秘校寓言,庄生试看陶潜柳;灵均逝矣,楚辞痛损汉庭光。” 这副挽联不仅情真意切,更巧妙地嵌入了陶光的名字和他的学术专长。这副联语通过庄子、陶渊明、屈原三位历史文化巨人的意象,层层递进赞颂了学生陶光。在陶光去世后,刘文典因伤心过度,一度拒绝再为世人讲授《庄子》,因为他认为再也找不到像陶光这样能真正理解其中精妙的学生了。这件事深刻体现了大师与弟子之间超越寻常的深厚师生情谊,以及他对学术传承的极度重视。
作为刘先生的得意门生,陶光得到了刘先生关于《庄子》的真传,潜移默化地学到了先生的狂狷傲骨,但他终没能学到刘文典先生的博大胸怀和远见卓识。而年轻的陶光有卓识无远见,仅仅是因为不满意“副教授”,而拒绝燕京大学伸来的橄榄枝,竟然为了一个“教授”头衔而去了台湾,以至于最后在台湾穷困潦倒。
作为知名教授的刘文典,黎明前,拒绝胡适为其安排的赴美签证和入境手续。他当时说:“我是中国人,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祖国?” 他还引用了屈原《九章》中的名句“鸟飞反故乡兮,狐死必首丘”来表达对祖国的深厚感情,毅然决定留在新中国。此后,刘文典先生继续在云南大学任教,并于1956年被评为国家一级教授,还担任了全国政协委员等职。
人生百味,这么有才华的青年学者陶光先生最后的几年,肯定无数次品尝到了悔恨的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