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年中秋依旧


转自:贵州日报

■钱红莉

几乎戒了一切甜食。但,每临中秋,我总愿意品尝月饼一二,尤喜豆沙馅的。一日,同事说起网购到一款价格昂贵的五仁月饼,比她的脸还要大的一块巨无霸。我表示出惊骇之情——翌日,同事特地切了一瓣带到单位给我品尝。掰开一角,小口品尝,其味美程度,确乎颠覆性的,并非一览无遗的可口,而是一层一层递进着的,颇有层次感。入口,淡淡浅浅的甜,继而是瓜子仁、杏仁等果仁们细微的嘣脆感,咀嚼至末了,唇齿间萦绕阵阵陈年佳酿的酒香,最后的尾韵里,确乎品出了火腿的异香与微咸,并且确定这火腿,并非徽州火腿,也非金华火腿,它一定是云腿。

童年记忆里,吾乡的月饼,同样大得出奇,有比成人的脸还要大上两倍。要走上五六公里,去镇上才买得到。月饼外层烤至焦黄,如染一层淡金。为加重节日的喜庆感,在月饼外层盖了无数东倒西歪的红章。馅里裹了无数冰糖粒、红姜丝、绿姜丝、核桃仁、花生仁……掰一小角,酥脆的外皮扑簌簌往下掉,冰糖粒嚼在牙齿间咯吱咯吱,犹如隆冬踩在雪地上发出的脆响。月饼用一种特制的黄纸包裹着,再以细绳拦中扎一个十字结。中秋前夕,大人早早自镇上买回,为了防止我们小孩偷吃,特意吊在房梁上,悬空着,怎么也够不着,孩子们唯有日日仰望。一日日的,月饼外层的油沁透纸外,深深浅浅的油印子,将黄纸洇染出深浅相间的花纹……中秋当日,被大人取下,差遣着小孩送去外公外婆家。翻几座山,终于到了。哪一个外婆不疼外孙呢,这么一块稀罕物,总要给孩子饕餮一番。

吾乡的月饼烤得过于干燥,小孩子没有喝水的习惯,吃月饼被噎住,仿佛在每一年的中秋都会遇到,那些嘎嘣响的冰糖粒来不及嚼碎,便被囫囵吞下去了。

去年,也是中秋前夕,在菜市一家小食店,与童年的月饼久别重逢,眼前若有光。一块块月饼,没有包装纸,裸身码放于柜台,有一种粗朴的村气。店家怕城里人不识货,将一块月饼切了无数瓣,插上牙签,请人品尝。我拿了一小瓣,默默嚼在嘴里,依然有冰糖粒咯吱咯吱的脆响……那一刻,当真百感交集,我的童年水晶一样,闪闪亮地重新回来。

在吾乡,中秋不仅有月饼,还必须有糍粑。仲秋时节,糯稻成熟。家家都会收获几十斤糯米。浸泡一宿,蒸熟,趁热倒入地凼(一块巨石凿空),以石硾碾之,以捻在手上牵丝为宜,盛起,摊铺于木桌,擀至一厘米的厚度,切成巴掌大一块块,再裹一层芝麻碎,存放于竹篮,吊于房梁。深秋的风来来去去间,几日,便风干了。吃时,取几块,热锅菜籽油,煎至两面焦黄。讲究点的,沾一点白糖,咬一口,软糯沁甜,殊为抵饱。大人总是告诫小孩子不可贪嘴,幼弱肠胃难以消化。

我已二十余年不曾吃到这一款中秋小食了。是前年,留在故乡工作的初中同学忽然寄了来,打开包裹的一瞬,简直要落泪。

这几年的中秋前夕,她一直快递来。美好的中秋,让人体味到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如此绵长,如若星辰一般不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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