▌陈宸
江南地区自明清便孕育了灵秀的才女文化。诗人卢文丽少年时生长于杭州,耳濡目染江南文化,在其诗集《只衔花气与多情》中形成了摇曳生姿、清丽婉约的诗风。她作为兼擅新旧体诗的诗人,既有江南才女的婉约细腻,又具备新体诗人对日常生活与情感的敏锐捕捉力。这使得其诗词能够突破“隔”的局限,以古典之意象书写当代之情志,呈现古典与当代共生的生命力。
如果说卢文丽的新诗捕捉到了其现实生命中的光与爱,那么其旧体诗词展现的则是其精神之原乡、生命之田园。她擅长选用自然之意象入诗,在其中洋溢着“水光山色与人亲”的灵动之气,达到一种鸥鹭忘机的境界,其诗中的景物是有生命力的,如《咏红枫》中把枫树比作多情女子。她眼中所见自然之景物常与人发生情感互动,如“天香迎客起,荷盖拥君来”“殷勤骤雨呼仙客,对酌青山不老翁”等,尽显其诗心之明澈与天真。
卢文丽在后记中谈道:“人到中年,心中仍时有为花开而惊喜之情,时复有诗情在心中郁郁勃发”,可见自然与生命是其一生的主题,这使她在经历世事之沧桑后依然饱含对生命的感发与热情。诗人如能做到将生命中一瞬间所感所见的气象与气息写活,那么她的创作即是有效与不朽的,卢文丽的很多诗词做到了这一点。她于《秋夜抄〈心经〉》中写下:“初识人生如逆旅,新看明月照吾庐”,既透露出洞明世事的豁达与了悟,也饱含着“新看明月”的好奇与热情,展现出在人生浮沉与自然之境中的求索与辨悟。
卢文丽常将个人的感悟沉思与自然意象联系起来,在其中辨悟人生名利与自然本心的关系,如“守黑而知白,安常护本心。浮生多少梦,桂雨落山阴”“青镜怜华发,红尘累盛名。何如江上鹤,蓑笠任平生”等。再如:“秦岭凝眸苍狗伫,灵魂出发即回归”“坐山听流水,歇处顿忘机”等句,均可见自然景象为诗人提供了探索哲学奥秘的可能,亦帮助诗人更深入了解生命、灵魂与自然、历史的关系。这使得她笔下充盈着“青山有思”“白鹭忘机”的境界与哲思之美,在四海烟雨、千秋星光中,她察觉、体悟、参悟,获得一种近乎老庄哲学与陶渊明田园诗学的生命状态。
卢文丽的诗词中亦葆有少年气和与时间抗争的勇气与从容,她笔下的万物皆有灵且美,她自述:“忆昔青春年少时,由缰信马写新诗。晚来回首弄平仄,湖山逢君笑我痴”“料知窗外梧桐树,犹记青衿长发悠”。诗人笔下年迈的母亲也充盈着当代女性生命的活力:“紫冠红裙莲步响,何妨,七三亦是美娇娘”。
当下之人从古典中寻找支持慰藉,是因为古典的春水里面奔涌着田园的牧歌、历史的咏叹与历代先贤求索悟道的心路。卢文丽曾言写旧体诗是“为与古代诗人气息相续”,她在其中找寻此心安处的精神原乡,与历代先贤成为隔代伴侣,从而体会活起来的流变与转化中的古典。她通过诗词实现自我内心的安顿,达到人诗合一的境界。可以说,她诗中的古典之意象为其提供了“此心安处”的自然境界,而她所书写的生命心史则体现出当代人特有之情志,因此其诗词以古典之意象书写当代之情志,显得余味悠长。
“笔底春秋梦,浮生草木词”,在卢文丽弄花莳草的生活中,镂月裁云的辞章里,自然与历史共同协奏交响。正如卢文丽诗中所言:“古今江上一扇风”,时代赋予诗人新的哲思与情志,而诗人之古典原乡亦从未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