▌谢小白
女儿读五年级了,学校布置的作业中常有小练笔,其中最逃不过的话题当属父爱母爱。
女儿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,我们以新手爸妈的虔诚之心,严格按书养育她。亲密育儿、高质量陪伴、绘本喂养、亲子旅行……样样不落人后。谈及父爱母爱,想必女儿有取之不尽的素材。
然而,当我抱着十足的信心捧读她的作文时,心却渐渐凉下来。她写:“夜深了,感冒发烧的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指导我写作业。她耐心地给我讲解,不时停下来咳嗽几声……猛然间,我看见她的黑发里长出了几根白头发。我鼻子一酸,差点流出眼泪来,那一刻,我意识到妈妈老了……”。读完我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。我哪里有白头发?我何时咳嗽着给她讲题了?我又几时衣服破了不舍得买新衣?为了表现母爱的伟大无私,我,一个爱美,紧跟时尚的都市丽人,硬是被她塑造成了含辛茹苦的老母亲形象,华发丛生、憔悴不堪、任劳任怨……
照这个思路下去,在女儿笔下,我形象难保。我果断提出诉求:“宝,妈妈谢谢你,不过以后再遇到这种主题,请你写写父爱吧。爸爸心宽,向来不惧他人眼光。”坐在一旁的爸爸闻言,立马站出来辩驳:“求放过。我也不想被描述成满头白发一脸皱纹。”
知时务者为俊杰,如果得罪不可避免,那么爸爸自然首当其冲。果然,在又一次的小练笔中,爸爸成了她的写作对象。值得欣慰的是,女儿这次手下留情,没安排爸爸长白头发。不过,她勾勒了一个为了给孩子买电话手表,省吃俭用,熬夜加班挣钱的父亲。爸爸读后哭笑不得:“罔顾事实,没苦硬造!每年上万的研学都带你去了,怎么一两千的电话手表,我买不起了?”
看来,在女儿的逻辑里,爹妈不老、不苦、不穷,这个父爱母爱是没法呈现了。固然,以往的影视作品塑造了大量苦兮兮的老父亲老母亲,为了儿女,他们省吃俭用,活得辛酸劳累,这无疑是伟大的,但爱不是只有牺牲,还有日常的陪伴,细碎的付出,精神的影响……爱不一定都是沉重的,也可以是温馨快乐的。
我就地取材,试着启发女儿:“比如昨天,亲戚给我们送的小圆饼你很爱吃,爸爸当即搜索做法,学着做了一锅。这件事难道不足以证明爸爸对你的爱吗?”女儿若有所悟,我继续点拨:“第一次做,爸爸略显狼狈,身上沾满了面粉,还差点煳了锅。出锅后,他把口感松软的留给你吃,口感硬的自己消化掉了。这些细节哪个不是爱?”如此鲜活的素材俯拾皆是,可她竟想不到用,一提笔就是扶老太太过马路的陈词滥调。
就在我沉浸于自己的输出时,熊孩子突然另辟蹊径,向我发出灵魂一问:“可是,妈妈,你怎么不为我学做小圆饼呢?”
我……我几乎要被她问住了,幸好反应迅速:“我这不辅导你写作文的吗?这难道不是爱?还不赶紧去重写!”女儿做了个鬼脸,溜进了书房。我祈愿今天的引导能奏效,好让我们在她笔下保住体面。